山南的“吉普赛”人
文/杜天麟
中国原生态网www.zhgyst.com讯 在未经商品经济完全冲击的藏区,虔诚的善男信女们无不以到八廓街旁的转经街来转经,更以能到大昭寺拜佛朝圣为荣。那不知被多少代人手抚摩擦而锃亮的大经筒,显得黄澄澄的油亮光滑,分外地闪烁耀眼。外地的观光游客也入乡随俗地以手抚经筒逐个转完而一了夙愿。在狭长的转经街两旁,店铺林立,做生意的商人,尤以从甘肃和四川来的居多。虽然,到这里的游人如织,但因藏胞们心态平和而说话的语调又低,气定神闲地漫步行走并不显得十分拥挤。
一位年逾七旬的藏族老妇,左手不停地摇着小巧的转经筒,右手作朝拜状,她的眼睑稍稍有些下垂,半眯着眼睛,脸上堆满了真切的笑容,那神情安详的模样,更加给人一种特殊的亲和力。我禁不住走上前与之攀谈,试探着询问能否近距离的为她拍一张照片,她十分爽朗地答应了。令我惊讶的是,她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比更加使得我这蹩脚的“贵普话”而相形见绌。拍摄照片以后,我认真地请她留下姓名和地址,以便冲洗后好邮寄给她。不曾想,她却摆了摆手而不以为然地说:“不用了。云游之人,四海为家。走到哪,黑到哪,歇到哪。”在我再三地追问下,她才喃喃地吐出了“组织部……王小虎”这几个字, 说完便径自离去。
我因买了两碗豌豆糌粑面而与店主搭讪起来,方才得知:这位老妇的丈夫是50年代初随十八军进藏的军人,儿子在市委组织部工作,她是从日喀则山南地区来的,本人曾是多年的村干部,非无怪她的普通话比一般藏民要标准得多。从她的衣着服饰及行为举止上看,绝非是贫寒的普通藏民。然而,她却如此轻松地说晚上要露宿街头,这不由令我大吃一惊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当我在位于拉萨河畔“川藏、青藏公路纪念碑”不远处的广场上,所见到那一幅真实反映藏民生活的情景,这才使我心中的疑虑而彻底地与释然。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向波光粼粼的拉萨河面,使得那“哗啦啦”激响的流水,显得分外的五彩斑斓。一群约十几个年龄不等的男女藏民,就地铺上自制的厚羊毛毡,无拘无束地围坐在空旷的广场上。他们燃起了捡拾来的木柴,烧开一大锅茶水,解开随身携带的行囊,拿出精致的油漆木碗或瓷碗,盛满糌粑面,搁上点盐,加上滚烫的茶水,顺着碗沿滴水不漏地用手捏和成团,或搅拌成稀粥状,并用随身佩带的藏刀削下风干的牦牛肉条,抑或就着小块的奶豆腐,心满意足地吃完了这顿极其简易的晚餐。最后伸出舌头,再将在碗内的残留舔食得一干二净。视而不见四周怀着好奇心的外地游客,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困顿而游离不解目光。
只见一位相貌英俊不到30岁的青年藏民,郑重其事地在向同伴们宣布着什么,并不停地按动着手中的计算器,随即拿出钞票分发给大家,想必这是他们打工所应得的各自报酬。那心平气和的氛围,丝毫感觉不到他们对此有任何的疑义,一幅怡然自得的心态尽都被写在那坦诚的脸上。
出于写作习惯的探奇心使然,我拿出精装的黄果树香烟,一一分发给他及他的伙伴,以便能取得好感和主动权。他们均不失礼貌地用汉语表示“谢谢”。在我与他亲切地交谈中始知,他们是利用农闲时间从山南地区同一个村庄来拉萨建筑工地打工的,明天就要启程赶回家去收割青稞。我试探着问:“能为你们拍几张照片吗?像这样走路估计要好几天,一路都是风餐露宿?”他爽朗一笑地说:“可以,对于这种生活我们早已习惯了。”
这时,那些本来就不即不离的围观者见状,竟一下子蜂拥而至,将他们水泄不通的团团围住。对此,他们似乎全都习以为常且视而不见。令人恼怒的是,一位四川打工的小伙子不知为何,不以为然而轻蔑地低声嘀咕了一句。不曾想,这一下子竟惹恼了他,只见他挥舞着双手,用藏语愠怒地对那个四川小伙大声地指责着,随即,便以一种不容商议的语气婉拒地对我说:“请不要拍照。”见此情形,那些围观的人群都知趣地纷纷离开。我和另一个游客愤怒地呵斥这位发出不谐之音者,破坏了这原本良好的和谐氛围,但是,他却依然还在强词夺理。
尽管,最终我被那位年轻的藏民拒绝了拍照,然而,我却被他为维护本民族及自身的尊严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坚毅而深深地打动。倘若不是那位饶舌者的不谐之音,相信他会继续与我深谈并允许拍照的。对此,我并不感到十分地遗憾,因为,我知道:懂得捍卫自己尊严的人,同样也值得被人尊重;珍惜自己权利的人,也同样应该懂得尊重别人的权利。
杜天麟写于2006年6月30日重新修改